arrow
第七卷, 第十二期
剑 桥 游 学 记 (第五部分)

蔡天新(浙江大学数学系)


20.剑桥的大雁塔 
拜伦之家的对面便是圣约翰学院的大草坪或运动场,差不多有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有一座大房子作为管理处,我每天上班路上见得最多的正是这片大草坪。每次我要沿着它的两条边骑行或徒步四五百米,那座看似大雁塔的大图书馆一直耸立在远处。若是遇到阳光普照的早晨,它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庄重朴实。

事实上,从李约瑟所到大图书馆很近,步行大约七八分钟,但我却很少去。只记得一楼有个弥尔顿图片展,为了纪念诗人的四百周年诞辰。这座有着300多万卷藏书的大图书馆建于上个世纪30年代初,外表看起来陈旧不堪。俄国大作家纳博科夫在剑桥读完大学,声称自己从没有去过大图书馆一次,可他1922年就离开了。

对我来说,最方便的图书馆是在牛顿研究所和李约瑟研究所,它们共同的特点是小巧玲珑。前者分上下两层,相当现代化,有升降机;而后者是个木建筑,图书馆在楼上,甚至楼梯也没油漆,惟一的图书馆员在自己办公室里,图书馆没人看管。读者可以随意拿取,只需自觉地在两张卡片上留名,其中一张放回原书的位置就行了。

由于大图书馆人人熟知,成了约会的好去处,我与几位诗人一起去伦敦就是在那汇合的。门口既有汽车道,更有无数锁自行车的铁架,同学们可以放心地停放。图书馆侧翼有条两米来宽的河沟,上面漂满了浮萍,沟边常见一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从脚爪来判断,属于雏鸡一类,但却不是。可是,与我在李所窗前见到的一只短尾巴小鹿相比,又算不得什么,记得那天恰好是北京奥运会开幕的日子。

21.老卡文迪什 
这扇尖顶拱形的大门里头是著名的卡文迪什实验室,它位于与本尼街垂直的自由学校巷。大门和小巷并不起眼,但原子时代和基因时代都是从这里面开始的。瞧,一个导游正在向游客讲述卡文迪什的历史呢?这可不容易说清,它至少与卡文迪什家族的3位成员有关。

第一位是物理学家兼化学家亨利,他于1742年进入剑桥的彼得学院,但没有拿到学位,原因是他拒绝按照要求宣誓忠于英格兰教会。亨利自幼丧母,个性沉默,很少与人交往,他和父亲住在伦敦,埋头于研究。后来,从姑妈那里继承了一笔遗产,成为“学问家里最富有的人和富人里最有学问的人”。毫无疑问,亨利是卡文迪什家族最有成就的人。在化学方面,他发现了氢的独立存在,制出纯氧,证明水不是元素而是化合物。在电学上,他建立了电势概念,曾用自己的身体做仪器测量电流的强度。此外,他还进行了测量万有引力的扭秤实验,即卡文迪什实验。

1873年,在德文郡公爵S·C·卡文迪什的资助下,当时的剑桥大学校长威廉·卡文迪什下令建立了卡文迪什实验室,起初只是以亨利·卡文迪什命名的物理系教育实验室,不久即成为整个物理系的科研和教育中心,并以卡文迪什家族命名。

后来,卡文迪什实验室成为诺贝尔奖的摇篮,涌现了30多位幸运儿。只不过,在它诞生100周年之际,实验室已迁往剑河西岸的新址,紧邻比尔·盖茨出资一亿美元修建起来的剑桥计算机研究中心。那是微软在海外的第一家,剑桥又成了硅沼泽。

22.马的年轮 
卡文迪什实验室已迁往河西新址,它的旧址尚留有一些与科学有关的机构,如科学史和科学哲学系、惠普尔科学史博物馆等,后者是我在剑桥参观过的7家博物馆之一,其他6家分别是考古学和人类学、地质学、技术、动物学、民间艺术和菲茨威廉博物馆。惠普尔(1871—1953)担任过生物学家达尔文小儿子的私人助理,后者是一位著名的科学仪器制造商。惠普尔也曾就读三一学院,但未获学位。他毕生最大的兴趣是收集各种科学仪器和有关图书,这家博物馆和同名图书馆便是这些收藏 
的结果。除了科学仪器以外,我个人最感兴趣的还有一些好玩的东西。比如走一圈8小时或24小时的 机械时钟,前者过一天得走上三圈。为了拍好照片,我特意来了两次,因为人手和经费不足,这家博物馆每个工作日只开放3小时,且都是在下午。当然,有一组马的牙齿也被我特别关注。照片里的牙齿展示了不同年龄死亡的马,共27匹。右上角的那匹上下牙齿都只有两颗,死的时候才几个小时大,而左下角那匹马下排牙齿明显突出,享年31岁,对马儿来说已经是罕见的高寿了。在地质博物馆,令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做诗的游戏,木板上有五六列文字,每列又有六七个字可供选择,其中一列是矿物。而在考古学和人类学博物馆,我看到3个人头骨排在一个窗橱里,分别是北京猿人(下)、法国古人类(左上)和现代人的头颅。在我看来,最大的区别在于,现代人的脑门要大而平。

23.老鹰酒吧 
在国王学院的斜对面,一条叫本尼街的小巷里,坐落着剑桥最古老、最负盛名的老鹰酒吧(The Eagle),其标志是一只张开翅膀的鹰。门外的墙壁上写着它的历史,1525年这座建筑物就存在了,1667年开始有商业活动。街对面是剑桥历史最悠久的圣本尼教堂。从一开始,老鹰酒吧便依附于圣体学院,我在剑桥举办朗诵会的那个夜晚,曾潜入这所学院。它以酒窖里存有大量优质的葡萄酒闻名,其图书馆收藏了一万多册1800年前出版的书籍。难怪文学名流辈出,从16世纪的马洛(莎翁戏剧最重要的先驱)到20 世纪的衣修伍德。

二战期间,老鹰酒吧是英美战斗机飞行员聚集的地方,他们动身去前线前夕,用蜡烛或用女友的唇膏,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天花板上,遗迹至今依稀可辩。可酒吧最吸引顾客的却是生物学家沃森和物理学家克里克当年常来此小饮,他们工作的卡文迪什实验室就在附近。

1953年2月28日,两位科学家在老鹰酒吧宣布发现了DNA双螺旋结构,并因此获得1962年的诺贝尔生理和医学奖,这应该是该奖设立以来所奖励的最重要的科学成就。同年,剑桥的分子生物学实验室正式成立,它脱胎于著名的物理学研究机构——卡文迪什实验室。

早在1947年,剑桥的物理学家就知道研究生物系统分子结构的重要性。DNA的发现使得生物学从一门理解生命的科学,变成能改变生命并创造新的生物的科学。剑桥在生物学延伸至医学的过渡阶段,获得了激发自我能力的能量,使得医学研究也走在了世界前列。

24.牛顿爵士吧 
老鹰酒吧的生意主要在白天,顾客大多数是游人。我最喜欢去的酒吧是在卡斯特尔街,那里离我的住处比较近。附近有三家酒吧,其中一家是成都女子开的,白天兼作餐馆。最大的数牛顿爵士吧(Sir Issac Newton),任何初到剑桥的人,冲着牛顿这个大名也得驻足侧目。我自然不例外,后来,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一次。

牛顿爵士吧占据了一个街角,分上下两层,底层的角落里有一张台球桌、一副梭镖。酒吧里有三台电视机,但平常不开,只转播重大体育赛事。2008年温布尔顿网球赛有几场关键性的比赛,我就是在这里看的。要一杯黑啤酒,便可以饱眼福了。费德勒和纳达尔决赛那场,我甚至在这里吃了晚饭。

酒吧外面放了3张木桌,墙壁上刻了一只大苹果,旁边写着“宇宙的秘密”。顶上挂着两盏红外取暖器,剑桥的夏天比较凉爽,即使是7 月,夜晚还能用上。我在这里结识了不少朋友。英国人平常有些拘谨,但喝酒以后也非常热情,任何人只要你打声招呼,都愿意与你攀谈,更多的时候他们主动。从17世纪开始,泡吧在剑桥就被认为是一种“单纯的娱乐”,没准牛顿这样的书虫也会喝上一杯。

我在这里认识了一对夫妻,男的是歌词作者,崇拜美国诗人E·E·肯明斯,仅这一点足以让我们交上朋友。他的太太是莫德林桥下那家饭店的女招待,她告诉我,他们相遇就是在那家饭店。还有一位华沙来的女大学生,因为波兰已加入欧盟,她到英国无须签证,趁着暑假来剑桥,在牛顿吧做招待,既练英语又挣外快。

(未完待续)